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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人 | 从“幕墙工”到重装徒步穿越塔漠的极限玩家
2025-07-0712
石头(周杨)

他曾是悬挂在城市高楼的幕墙工人,

吊在几十米高空,与风对话,与命运对赌。

两次穿越横断山脉,

124天走完2155公里,

再130天复走1280公里,

餐风露宿,雪、雨、冰雹、雷电,皆为伴侣,

同行者从6人减至3人,他坚持到底,不曾言弃。

他与伙伴飞鸟,由新疆若羌县台特玛湖群出发,至麦盖提县N39景区,

自东向西,重装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

1005公里的艰难历程,零下30度夜宿,吞冰嚼雪,聊以为生,

历时40天,终于走出塔漠,用脚步与轨迹回应争议。


于他而言,山野是生活,是工作,更是修行,

是他寻找到最靠近世界本质的方式。

他在极限之地,一步一步,走向内心深处。



走到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际,石头和飞鸟,跪在塔漠的黄沙之上,朝着来时路,双手合十,含泪默念:“感谢塔克拉玛干放过我们。”

历经40天,两个勇者,完成了1005公里东西向徒步重装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挑战。

这是一次风险和难度极大的探险。他们背负重达百斤的行囊——水、食物和装备,在这片被称为“死亡之海”,极寒与酷热交替的茫茫大漠,经历了零下30度的严寒、炽热的白昼、干渴的煎熬,以及身体的各种极限挑战。  


根据背囊剩余的粮草、饮水计算,为免断水风险,原计划11天的路程,必须压缩至8天完成,单日徒步量增加近40%,每一步,都伴随着脚底的疼痛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但他们必须坚持、前行。 


石头(周杨)接受《牛人》栏目专访




01

塔漠穿越



出发前,石头和飞鸟以巴丹吉林沙漠作参考,评估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强度与难度。

 

但塔克拉玛干沙漠不只是一片沙漠,有时候,它更像是一场埋伏。

 

塔漠的沙,比想象更软,细如面粉,每一步踩下去都没有实在感。他们原计划每小时走3公里,实际却一半都不到。一些难走的沙丘,就更慢、更慢。


塔克拉玛干沙漠踩上去格外的松散、绵软    图源:石头


“实际行走的时候,背负是非常大的挑战。在低海拔地区,我们背负八九十斤没什么问题,但在塔漠里面背负八九十斤,踩在松软的沙丘上,坡度还比较大,实际上会给我们带来非常多的伤痛。”


几乎是每一天,两人都被伤痛所折磨,行走的速度比原计划慢了太多。石头的脚底板皮和肉分了家,肩胛骨咯吱作响,像一块被大风刮得来回晃悠的铁皮。


石头曾希望通过备战、训练,以及设计合理路线,去掌控这片被称“死亡之海”的著名沙漠。

 

从立志挑战塔漠穿越,石头就做了一系列准备,包括:在城市,负重120斤,爬楼两三个小时;在户外,重装徒步七八个小时。用高压锅加铜管,实验制作蒸馏装置,想解决塔漠中净水补给;失败后又购置了净水装备。

 

他做了自以为万全的准备。他以为靠这些,足以面对塔漠。但是,塔漠零下30度的夜晚,便给了他当头一棒——太冷,净水器上冻。无法用净水装置,他们只能极限“控水”。

 

“我们喝的是冰渣。”石头说,“也不能说喝,应该说吃。”

 

矿泉水冻成冰坨,设法砸开,碎成小块,这样水就不会被一次性咽下,也不容易上瘾。一口一口,将小小的冰碴含在嘴里;化一点点,就是在续命。


净水补给全靠“碎冰碴”    图源:石头

 

“直接喝液态的水,3口就没了。”石头带了几瓶椰子水,结果第一口喝下去,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喝完一瓶。


“太爽了!”

 

持续缺水让他们的身体处于危机之中,像慢性窒息。

 

于是,他们瞄上塔漠因巨大温差而凝结在沙丘、露营装备等一切上的雪霜。

 

“路边的霜花我们就抓着吃,白色的,看着干净,但其实又咸又涩,特别多的砂砾。”

 

他们试图融霜做水,用了两个小时,真换来两瓶水,但代价却是一整天的行程被打乱。

 

“后来不敢吃了,怕吃出胃炎,吃得拉肚子。在塔漠,你要是拉肚子,那就真糟糕了。”


巨大的温差,让塔漠的一切都结上冰霜    图源:石头

 

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世界仿佛在此处被截断。

 

“就像行走在世界尽头一样,脑袋上就一个太阳,地面永远是一道又一道没有目的的沙丘。这种环境下,走起来非常压抑。”

 

这是当时的景象,也是一种心理状态。石头已经分不清“走”与“困”的区别,身体像一根快要断电的手电筒,机械性地往前,却照不出任何意义。

 

飞鸟在那一段路,几乎不开口说话——因为说话费水,得保有口腔里稀有的湿气。

 

塔克拉玛干沙漠并不空洞,它有变化、有细节。


石头他们进入塔漠后的前300公里,感觉就一直面对巨大的沙丘——巨大的沙丘仿佛包围了石头和飞鸟,一层层的沙坑像是巨大的陷阱,无边无际,走不出来的样子。一直走,一直走,便是盐碱地。盐碱地后,是连绵不断的沙丘,盐碱地则消失了。接续的,是一望无际——一眼看不到头、像地平线一样平坦的塔漠,看不见起点,也找不到出口。塔漠的景色,就这样苍凉、变化着,如苍劲、空灵的图画。


而他们,不是看客,是画里的人。每天,他们忘掉昨天走过的沙丘、沙梁,只记得今天的伤痛,这样反而轻松一些。

 

最后一周的行程,俩人几乎拼了命在走,每天都走到深夜,几乎不怎么休息,头灯也不打,就借助那一点点月光,完全机械化地行走。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虚脱的状态。那个时候,我的脚已经捋不直,一直是弯曲的。而脚底板受伤以后,为了降低脚底板受到的冲击,我的膝盖也要弯着,我就一直弯曲地走路,走了7天。”


石头的脚,几乎皮肉分离    图源:石头


走出塔漠的那一晚,石头和飞鸟本能地买了好多饮用水。他们喝掉整整184元的瓶装水,再把一地的空瓶子堆成塔。石头喝到胃痛、脸发白,仍不肯停,是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那晚,石头趴在旅馆的床上,盯着吊顶的灯花轻轻转动。他感觉胃里灌满了水,身体却像漏斗,怎么都盛不住。他反复起身小便,又反复灌进水。

 

“我出来以后就没停下过吃和喝。”石头说。塔漠走完,他瘦了三十多斤,肤色黯黑,眼窝深陷,整个人像从时光隧道里走出来。“那一个月,感觉像老了20岁。”


石头与飞鸟徒步塔漠前后的对比图也成为网上流传的梗图,网友们用这张图

来调侃“爬山”前后两人外貌与精神、气质的变化    图源:石头

 

他们在麦盖提县城吃了一顿又一顿的肉,每一口都带着讨债般的痛快——追讨在塔漠欠下的亏空,带着胜利者的快乐

 



02

同行之谊

 


在塔漠穿越之前,石头已经完成很多长线的穿越,一部豆瓣高分纪录片《百日大横断》,让观众认识了这个拥有超强背负力、领导力的重庆小伙子。


面对冰雹冻雪、物资匮乏、疫情紧张、队友遇险等情况,作为领队的石头却始终冷静地进行各种处置,可靠得令人安心。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拍这部纪录片之前,石头和好友余星走过一次大横断——那是石头第一次走大横断,两人几乎走到绝望……


第一次走大横断,出发后的第四天,石头就觉得不对劲。

 

一种钝钝的压迫感从胸口蔓延,肺叶好像吸满水的海绵一样饱胀,呼吸声像一只破烂的风箱发出的声响。

 

石头尝试调整身体,咳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湿濡的“嗬嗬”声,像破布擦过水泥地。

 

石头判断这是肺水肿的症状。第一次得肺水肿,感觉很糟,但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慌乱,也许是因为身边有靠谱的伙伴。他镇定地吞下药片,一整晚都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身体。


天亮后,石头下行至低海拔地区,恢复好后再继续出发。

 

出师不利的疾病,仿佛是不顺利的预兆。接下来的路,一段比一段难:被野兽袭击、被河水冲倒、在岩隙间滑坠……

 

在经过一片乱石堆时,碎石间的缝隙很大,石头想跳过去。但这些碎石,形状各异,极不稳定。石头瞅准一块圆柱形的巨石,将全身重心放低,一个发力,蹦了过去。脚底刚踩上去,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头脑瞬间空白。

 

“那个巨石是圆柱形,就这么横着滚出去了。当时我完全懵了,什么也顾不上看,只知道自己和巨石都摔了下去。那块巨石就砸在我脚前,就差那么一点点,但凡偏离一点,我的命就没了。”

 

有两三个人体积大的巨石砸在脚边,石头恍恍惚惚的,就躺在原地,所有感官在那一刻全部失灵。他茫然地看着天,过了不知多久,才在队友的喊声中回过神来。

 

一块石头扔出去,不撞到终点不算落地。

 

这个石头也“轴”得厉害,数次险些把命丢在大横断,却依然没有放弃。

 

行走大横断的第58天,石头和同伴余星都逼近心理崩溃的边缘。体力与心理的双重压力,让两个年轻人感到无比痛苦。

 

于是,两个人决定分开走——各走各的,谁想放弃就自行放弃。

 

有时候,能与之同行者,哪怕只有一段路,都意味着俩人在某种程度上有惊人的相似或契合。石头和余星也是如此。

 

行走大横断的第89天,石头和余星再次相遇——俩人谁也没放弃,都在艰难和坎坷中挣扎,但又都坚持下来。

 

同伴、战友,在困境中重逢的喜悦,无需言说。俩人再次并肩而行,向着终点前进。


石头选择重装的最大原因就是想要在行程中仍能“吃好喝好 ”   图源:石头

 

行至海拔5000多米,石头胃病发作,胃疼得厉害。但长久的徒步已让他习惯沉默,没有呻吟。天色已经开始变得灰暗。石头只对余星说了一句“我不行了,我得睡一会儿。”说完,他便已支撑不住,身体几乎直接扑向身前的草地,然后就沉迷一般地睡过去了。


余星静静地坐在石头旁边,拉紧外套,等石头来。


石头醒来,两人默契地恢复行走。但走一会儿,石头的胃就疼得坚持不住,只好继续睡一会。


就这样,一路睡睡走走、走走睡睡,两个人终于艰难地到达终点。

 

“走向终点的这一路,余星什么都没说,就在旁边陪着我。这一路真的太苦、太难。但虚弱、昏沉的时候,队友的陪伴特别重要。是心灵的一个慰藉,甚至一定程度上能缓解身体的不适。

 

重装长线徒步,很多人会把注意力放在负重距离,却忽略了“孤独”这个重要的心理问题

 

一个人,背着105L的背囊,像驮着一座小山,背囊的支架硌着肩胛骨,每一步都让压缩袋里的锅碗瓢盆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那是行者刚刚远离的文明世界遗落的回响。防潮垫卷成圆柱体,横在腰间,像被缚住的独木舟。登山杖戳进泥土的闷响,是行者与大地对话的密码。正午阳光透过树冠,在背包投下斑驳的光影——此时才惊觉,已经几个小时不曾说过一句话,连自言自语都已经忘却,喉咙里积攒的,只有汗水蒸发后的咸涩。

 

人是可以在很小的事情上溃败、崩溃。

 

比如风突然变大,帐篷搭了两次都未能成功比如沙窝里藏着一根尖锐的枯枝,夜里翻身竟然被它扎破了防潮垫……

 

这时候开始需要另一个人。

 

需要帮什么也不需要给予什么。而是脚步乱了、心里慌了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身侧。哪怕保持沉默都是一种熨帖的陪伴

 

重装徒步是一个缓慢消耗的过程,它会把人的意志像树皮一样,一层一层地剥掉,剥到最后,只剩下一点求生星火。那星火靠的是,另一个人守候。

 

当下互联网流行mbti测试,4个字母分别对应不同的性格特点。石头虽然没测过,但也略知一二,笑着说自己是i人——腼腆、内向、不擅长社交。

 

不擅长并不等同于不需要。相反,石头渴望与人的连接他喜欢在徒步中和队友聊天,坐在一处,吃吃喝喝,一起看美丽的风景。这就是他觉得最好的事。


徒步路上,石头跟朋友一起拍照    图源:石头

 

“我去徒步其实不太关注线路,我更在意的是人。国内大部分线路的风景我都看过了。但是,如果有很好的朋友一起走的话,我觉得,那个感受会很不一样。”




03

行走之初

 


曾经,石头在高空、高楼作业了10年。他从事的工作叫“幕墙工”,需要挂在几十米的空中进行相关的操作。

 

刚进工地他欣喜自己得到的自由——干一天赚一天,没人管,挺好。

 

日复一日,他用绳索绑住身体、吊在高空,用双手攀住金属和玻璃构筑的世界。那些冷硬的材质也像他生活的写照——轮廓清晰却毫无温度。风吹过高楼之间,像一把看不见的刀,要割裂耳膜,也割人的思绪。石头感觉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对世界更多的感知能力,因为他已经看惯高空中的颤抖与沉默

 

他一直都知道那份工作的危险性,每年因高空作业死去的工人太多了。甚至有工友就从他身边坠落,像一颗松动的铆钉,跌落在城市的缝隙。亲眼目睹的他,没有尖叫,甚至没有一丝恐惧,只是拉紧手中的绳索告诉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直到2013年大年二十九那个夜晚,他看了一部叫《转山》的电影电视里画面一帧帧滚动,山脉与骑行者的身影在风雪中浮现男主人公骑着破旧的自行车穿越滇藏线,为了完成哥哥的遗愿。

 

影片里有雪山,有风,有人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镜头转到梅里雪山时,石头忽然感到有什么从胸口炸开,一种全新的生活情景闯入他的人生——一切,豁然开朗。

 

此前,石头的生活范围从未超过一公里。上下班一条直线,回到出租屋,关门、打游戏、睡觉。他是城市呼吸微小的回声。

 

滇藏线的风在那一晚,吹进了石头心里,他被一种震撼、感动交织的情绪掌控着。


石头说:“一辈子这样活着感觉很没有意义——这一辈子可能就废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得不到。这感觉,太压抑了。接触到户外以后,我才觉得,这个世界值得去向往。很多美好的事情都在前面,等着我。”

 

世界还有另一种辽阔,是可以只凭双脚与勇气就可以进入。

 

长期按部就班劳作,石头第一次想起“美”这个,像浑浑噩噩后的惊醒,像麻木身体中忽然刺入一根尖针

 

开始渴望远方

 

2014,石头开始第一次真正的出走

 

原本我是想和同学一起骑行,但之前也没有经验,对骑行这种方式还是心里没底,感觉自己可能骑不了滇藏线。最终我们选择了徒搭(徒步+搭车)的方式——走不动了,我们还可以搭个顺风车。


不知道是不是牌子太小,白天几乎没车理会石头    图源:石头

 

懵懂的青年没有充足的准备,带着看完电影后那颗激荡的心,就这么从大理出发了。

 

想象是美好的,车很难搭到——没人愿意大白天停下来管路上这两个陌生人。石头把这归因于他们看起来有点像犯罪分子

 

“每天都要走二十公里。一直在走,每天都一直走。走到天黑后,路过的司机看到大晚上还有人在这里走,可能是可怜我们,就把我们拉到下一个城镇。”

 

白天徒步,晚上搭车,他们就这样从大理走到西宁,一共花了52天。

 

风尘仆仆,但石头没觉得苦。这一路,他结识了很多玩户外的前辈。他近乎痴迷地听前辈们分享所经历的故事其中有一句话让石头至今记忆犹新:“想要看更美的景色,就一定要去山里,而且一定要徒步才能看到。”

 

石头确实人如其名,带着质朴的憨直,就因为这一句话,他一头扎进徒步的世界,踏进山,淌过雪水、过荒漠,一步一步,用双脚感知大地的神奇

 

石头再也不回工地,再也不属于某个城市的时钟或齿轮

 

如今的,常年栖身山野,一年中大概有10个月的时间,都隐没在山脉之间或去往山脉的路上。


徒步中的石头    图源:石头

 

“山野于我来说,既是生活,也是工作。”石头行走过太行山脉的嶙峋,也在横断山的深谷之间多次穿行;从贡嘎雪线,到塔克拉玛干沙漠;从云贵高原、丛林,到内蒙古荒原。

 

有人以名利心去衡量他的行走,他却已将行走融入生命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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